2025-06-08 21:59 Tags:生活思考
评论区也很棒! https://weibo.com/2103328463/5166340059700443?sourceType=weixin&from=10F5195060&wm=9006_2001&featurecode=newtitle&s_channel=4&s_trans=7770140338_5166340059700443 人生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没有想做的事情。
黑泽明名作《生之欲》里男主做了30年市政府公务员,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混了一辈子,外号“木乃伊”,突然查出了胃癌晚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剩下的有限的时间才好。他没花过钱,没有再娶,对女人和喝酒没兴趣,自己也没什么爱好,除了一份市政科科长案牍劳形的工作外,他没有想要的东西。困惑于自己到底怎么“打发”这段弥足珍贵的余生,便去体验喝酒、带年轻女职员玩乐、消费,可还是很空虚虚无,充满活力的女职员一天不理他,他便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来女孩子对每天浑浑噩噩只求她陪伴的老头厌烦,让他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最后决定接手一个市政厅来回推诿的案子:一群妇女抱怨附近的臭水沟。
一个一辈子明哲保身的公务员克服万难拿出全部的精神头和敬业精神专注地解决了一个民生问题,把老百姓们抱怨的臭水沟改造成了一个孩子们可以玩耍的市民公园。
选择一项如此利他、如此公益性的“使命”,死前珍贵余生用来做一件超出“小我”的壮举,换来最后心满意足的离去是否值得?
「生之欲」是一个太过终极的答案,是「元问题」: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这个答案一定要确凿,一定要经得起考验,一定要发自本心,一定要从自己出发,一定要自洽。以至于好难回答。
如果不是因为死亡迫近,现实生活让我被迫去伪存真,我好像也可以继续假装主流叙事的答案,比如可以笼统地定义目标为赚钱和出人头地,比如人到中年迷茫时生个孩子创造生活主线,比如在消费主义堆砌的体验经历里“享受”人生,比如锚定爱人的人生当自己的人生来过,比如把自己的ego当作坐骑不断驯服,比如当一场游戏玩一遍爱恨情仇贪嗔痴,但是当我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思考是穿透一切祛魅一切的,概念性的抽象的价值被disenchanted, 我每天一睁眼都会被自己的人生发问: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问一遍我知道,问三遍我就迟疑了。
哦天呢,我不确定我知道。
多数时候,是找不到答案的焦虑和虚假忙碌的逃避。
我该去干嘛呢?我做什么不算浪费时间呢?
去给我带来“时间焦虑”的有限旅行么,去见我知道“最后一面”的人么,去做“看不到终点”的工作么,去发起“不知道怎么收场”的事么,去承诺也许“不能体面交付”的要约么,去善后我已“无力回天”的局面么,去陪伴已把我留在过去的身边人么,去体验心口不一的感情么,去弥补情债难偿的关系么,去赚“反正也没命花”的钱么?
每天醒来,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明明倒计时的时间在减少,明明每天都不可逆地消失,明明我不能再乱猜乱撞浪费了,我就是不知道答案。
因为不知道真正的答案,还会在错误的答案之间纠缠横跳想自圆其说地将就。
明明我该用现在的全部时间、心力、体力去继续做那个使命必达的人,去完成自己想要的事,但是,就是无法行动,茫然中放下武器停下脚步,四周都是没有回声的黑墙。
没有一个目标真的经得起推敲。
我像个被大人骂哭的孩子,越逼问越不知道,心头只剩焦虑、紧张、害怕、手足无措,憋着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唯一能做的是描述自己的失态:活着很辛苦,又舍不得死,也没那么轻易可以死,却很难定义具体的值得的留恋。
在被动候场的疾病下半场,欲望没有退潮,欲望也反复变换、自我推翻,我无法达观。
也想去抄别人的答案,可是身边人,身边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真的只有我,仿佛在一个溜冰场里一直摔倒,仿佛换了一副令人眩晕的眼镜,仿佛在线上单机游戏里守住堡垒准备赴死的NPC,没有人与我同频,所有与人的互动都是自己被动等待和别人主动停留的结果。
只有我的时间是稀少的,只减少,不流动的。
我时间的度量衡出现了问题。
我生活里的新鲜事,都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找事干,和蹭你们的生活分享欲过活。
“人都要死了”是某种程度的自由,就是你会被豁免很多浪费时间的俗事,但是也会被迫陷入缩减“时间开支”这件事,非要重新排优先级,过没有人安排的生活,才难。
年轻癌症病人被迫活到中位数年龄1/3就要交卷,没有足够的经历和阅历就要总结陈词,草率得到“什么是重要的”“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活着”“我与世界的关系是什么”等等一系列自己没有深刻认识的问题的答案,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啊。
疾病不仅剥夺你的选择、你原本的生活秩序和理想、你本来主观能动性和客观努力等到达的地方,还会压抑你很多需求,逼迫你放弃很多你热爱的不舍的东西,拿走你的东西再问你你要什么?
可是哪怕是这样的生活,我也是我人生的第一责任人啊。
再怎么彷徨,也只能责无旁贷,在每一天里探索真相。
我想我僵在原地,是因为太看重结果了,太看重这最后一发子弹能否命中真正的靶心了。
太聚焦反倒失焦了。
这种输不起的预设,让我痛苦。
但这些预设是真的么?
有没有可能,我的时间、我短暂存在尚且存在的时间,并不是我在坐吃山空的资源?
有没有可能,我信赖已久的使命必达路径,就是一种该被舍弃的功利路径依赖?
有没有可能,我本可以放下贫穷和失去训练出来的匮乏思维,去过没有目的的生活?
有没有可能,无论我选择无所事事还是充实忙碌,过程和结果一样不重要?
有没有可能,对时间的感知应该像我的后腹膜神经丛一样被烧断,麻木的感受好过过剩的刺激?
有没有可能,不挣扎不紧绷人就能浮起来了呢?
有没有可能,意义感是溢出的孤独和恐惧的副产品,是被我主观创设命名的“鱼不存在”?
有没有可能,生老病死本就不是那么大那么重的事,我已经置身于了一个不用当前时间参考系的冬夏?
有没有可能,我如此不甘的人生,和蚍蜉一日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有没有可能,我并不真的拥有这些我视若珍宝据为己有的时间,时间只是穿过我而已?
有没有可能,反复涨潮的就是生之欲,而不是其他被我不以为然的思绪万千?
有没有可能,生之欲就是每一天具体的活着、每一天清醒地睁开眼、每一天内心流过的感受?
有没有可能,日复一日拼命地活着,就是人本能的想做的事情,就是活着的目的、过程、手段?
有没有可能,生之欲就是人类创设的宏大概念,生命本身存在就是不服从湮灭?
有没有可能,不知道想做什么,什么都不重要,本就没什么,本就没关系?
问一遍我知道,问三遍我就迟疑了。
哦天呢,我不确定我知道。
我手里根本没有那把枪。